再次睜開眼，入目的是灰茫茫的天空，車輪滾動的聲音隨著路面的顛簸傳入耳中。

雙手似乎被人捆住了，但手段並不高明稍一動用魔力就可以掙脫，重點是車上還有其他人。

“餵，那邊的家夥，終於醒了嗎？”

扭頭一看，就看見了一個農民打扮的大漢坐在馬車稍前的位置，一臉笑呵呵。

“那只是防止你醒來不夠冷靜的繩索，我們並沒有惡意。”

另一人的聲音傳來，這話出自坐在車尾位置的一個青年。雖然同樣是麻布短衣，但青年身上的氣質明顯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。

而且，霍長生對這人的氣質有印象，只是這人和印象中的那人長得完全不一樣。

“你是……”

“我叫葉蘇，是五鬥米派的掌門。”

名字倒是一樣。霍長生心想，不過提到五鬥米派，他也迅速想了起來，這是活動在長安到漢中一帶的門派，成立一年但已經迅速發展到大派的水準了，傳言這是因為他們的門主是個六階魔法師，從長安叛亂戰逃出來的軍官……現在看來，怕是情報有誤。

雖然葉蘇隱藏得很好，但霍長生能用真意感受到此人至少也有七階的魔力——別看民間喜歡把江湖人士的事跡演成戲劇，大宋甚至可以說全世界的江湖門派其實都是烏合之眾，有的甚至是一家企業的保安自發組成的……其水準有個四階就已經可以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了，一些五階的家夥聚在一起，就敢爭一下武林盟主了。之前蕭降龍在大宋鬧的時候，其六階的實力就讓不少人驚到了。

那是真正的江湖大派才會出的宗師水準。至於七階？這樣的人與其說想組建門派，倒不如說他們在打造一個世家，畢竟就算是墨家這樣的“國派”，也存在八階的斷層時候。

當然，像一些外國間諜潛伏的情況不算——若不是有真意，霍長生也一定會認為葉蘇就是這樣的人。

之所以之前用了“氣質”來形容，那是因為這個葉蘇和那個葉蘇有著明顯的不同——這個葉蘇在做著保家衛國的事，並且沒有心懷鬼胎。

霍長生不是會全信真意和感應的人，日久才能見人心，要有充足證據才能看到一個人的大致，這是心蘭、劉天還有許多人教誨。

但至少在某些方向上來說，葉蘇不是壞人。

“是你救了我？”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了，突如其來的蓋亞意識之力把他從絕境中救出，但也沒讓他就這麽回到部隊之中，而是把他卷到了不知何處，卷得他失去知覺。

“沒錯，正是葉門主在路邊撿了你這小夥的。”一旁的農家大漢自來熟地坐到霍長生身邊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話說你是不是遭賊了，還記得他們的特點嗎？不瞞你說，葉門主正在整治趁戰爭打家劫舍的家夥，你該不會還有家人落入魔掌了吧，先別傷心，我們來替你報仇……”

從大漢的話中，霍長生對五鬥米派最近從事的活動有了個大概的了解。

“爹，你怎麽把這些都說出來了啊！”一直坐最前面驅馬的農家少年轉過頭來。

“有什麽關系，葉門主都說這人不是壞人，捆住他只是怕他沖動！……啊，忘記為你松綁了。”

大漢粗手粗腳地為他解綁，他和那名農家少年的魔力估計不超過三階……不，就是二階，稍微精壯的一般人而已。

“你就是帶著這樣的人去對付那些流寇？”

葉蘇聽出了霍長生的質問之意，但他沒有退縮和愧疚，就像霍長生覺得看人需要通過大量證據那樣，他也是經過大量實踐之後才決定了如今這麽做。

“我只是一開始帶著他們，之後要靠他們自己。”

授人以漁的思路是正確的，但霍長生卻是更加生氣了。

“你不覺得，只做這些是不夠的嗎？”

大漢有些不滿意了。

“小子，你就是這麽對救命恩人說話的嗎？”

“哦，不，我很抱歉。”霍長生迅速低下頭，他也反應過來，自己是把之前那場戰鬥之中的不滿發洩了出來。

“不，我的確有能力做到更多。”葉蘇卻是輕輕點了點頭，“但對他們來說，我是必要的，我無法放下眼前的人，單純為了未來去行動。”

霍長生只知道他的“逃兵”出身才會如此憤怒——像他這樣的七階魔法師，怎麽說都是一員大將了，若是在戰場上活躍，毫無疑問能斬殺大批敵軍。

葉蘇也產生過類似的念頭，只是當初告別劉天和心蘭之後，葉蘇第一站就停在了漢中附近，結果一停就再也走不開了。

讓戰爭結束當然才是最重要的，但設身處地去想，就能理解不是每個人都能為了大我而犧牲小我，至少像眼前的農家父子，若是葉蘇沒有留下來，他們也許就死在了一次強盜屠村之中了。

類似的農家父子還有很多很多，葉蘇最終只能改變這一區域一小部分人，幫助他們進行自衛自救。

當然，葉蘇不否定每個人應該自保，但也不鼓吹這就是正確的，也不會說自己做的就比心蘭霍長生之類為國為民的人要偉大，但也不認為自己所作所為是不必要的。每一個階層，個體或集體都存在問題，都需要有人做事，因此才有了社會分工，才有了職務高低。

盡管是屈才了，但現在這些事只有他想做，所以他不能離開，而他在做的話，那些時刻憂國憂民的人就可以解放出來，為全局著想——

“很抱歉，我無法助你一臂之力。”

霍長生的確想要招攬葉蘇，但對方說得如此明白，他也無法再開口說什麽了，只是他的焦慮已經全然寫在了臉上。

“請允許我先道個歉。”葉蘇施展了隔音魔法，“我稍微窺視了你之前的經歷。”

光明派作為常年隱藏在歷史黑暗中的組織，場景重現或回想的魔法自然水平不低，這次葉蘇使用的就是“觸景傷情”的追溯魔法。

要查探別人的記憶和隱私是不可能的，但霍長生和單於短暫對決的一幕卻是很好地匯入了葉蘇的腦海之中。

聽了葉蘇的解釋之後，霍長生輕點頭表示並不在意，示意他繼續說下去。

“我不明白，明明你已經得到了‘世界’的青睞，為什麽你還如此焦急，或者說……為什麽你要露出如此厭惡的表情。”

霍長生深吸了一口氣。

葉蘇是對的。

“因為我討厭被人掌握一切的感覺，尤其是自己的命運，如果說我生來就是它的棋子，那我——”

賦予了他這副體弱多病的身軀，到頭來卻又讓他茍活下去，這種玩笑，讓霍長生渾身發毛。

憤怒得發毛。

“寧願去死。”霍長生咬牙切齒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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